在一排泥泞脚印连接村口大道的矮屋里,一个裤腿上沾满泥星的男青年坐在灶边的一把椅子上,把裤口勒至膝盖处,望着左腿肚上贴着的一块白胶布发愣。
忽而,他起身走到窗口抬手拉下晾绳上一条红绒面子的干毛巾擦脸。脸上的水珠擦净了,他翕动着鼻孔,闻到一股淡淡的饭香味,这正是午餐的时候,妈妈把饭煮了到哪里去了呢?正自疑惑,听到脚步声,回过头看,进门的妈妈冲着他问,林峰,你到哪里去了?我到畈里找你都没有找到。说着把手里的斗笠往墙上一挂。
林峰拖着左腿拐动着来到她面前,妈,我在田里趟脚,腿肚子不慎被蚂蟥咬了,我感到痛时才发现,蚂蟥已钻进肉里,我掐着蚂蟥的尾巴扯不出来,就到村卫生室去了,医生用酒精漤我的腿肚,蚂蟥受到刺激往里钻,医生只好在我的腿肚上划个口,用拈子,把蚂蟥拈出来。
他边说边卷起裤腿,露出腿肚上的一块白胶布。龚氏看着惊讶不已,听儿子继续说,你可知道,那蚂蟥又肥又大,不知吸了我几多血。医生用拈子拈时,没有打麻药,痛死我了。
不要紧吧?龚氏发急地问。
不要紧,医生给我打了消炎针,不过,我没有付钱,只22块钱,答应今天下午送去,妈,有吗?林峰迫不及待地问。
龚氏没有直接回答,她经常到村口对面山上的窑场挑送石灰,赚了些脚力费,支付一些小费还是有的。
于是她不慌不忙地叫儿子先吃饭,说下午她送钱去。她本来是打算拿一炷香赴土地屋去拜土地神给“失踪”的儿子求平安的,既然儿子回来了,就可以省事。
大约过了一旬,气温升高了,太阳照在身上像火一样烫人,这意味着夏天真正来临了。放眼望去,林家庄的田畈一片葱绿,再过些时,早稻就要结束苗的生长期而拔穗扬花了。林峰家的那丘早稻田,也一样植株大叶子绿长势喜人。
这种时候每户人家的稻田都撒了石灰,田泥中的青蛙、黄鳝、泥鳅、蚯蚓、水蛭等在水田中生活的小动物都死了一片,飘浮在田间水凼里最多的是青蛙的尸体,它们翻着白肚皮,有的趾爪或四肢因腐烂而已经残缺不全,其它小动物的尸体大都沉在田泥里。
那天林峰像往常一样荷锄来田间看水,走在路上无精打采,显得没劲,用土家族的话说,人很蔫。妈妈认为他失魄掉魂了,除了到村南的土地屋更加殷勤地烧香叩头,每天深夜还站在门口对着漆黑而空旷的野外,大声叫喊他的名字——林峰,回来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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